【1】

        白思源他看不见的。他什么都看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礼群的晕眩是周礼群的，白思源无法感知周礼群小小世界里的晕眩，无法感知倾斜的漩涡，也无法感知周礼群的手放进外套的口袋时碰chu2到的冰冷死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去终止狂躁的时间，让它不再扭摆。

        旋转的陀螺倒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很清醒，很jing1准。

        死亡的无能，像一声哨，那么短暂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礼群不在乎什么死，更不怕坐牢，当他拿出手机，要通知警察，他杀人了时，他迟钝的大脑却突然意识到的一种可能xing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种可能xing使他现在恐惧到不断胃酸倒liu，涣散，颤抖，虚弱。

        人被飞石击中了一瞬间是怔忪的，血要汩汩liu下来，要看到那种红，那种温热，才感觉到啊，我受伤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被那种可能xing击中了。他完全不能接受的那种可能xing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女人蹲下，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可能xing：“你觉得，自首可以让你死得更ti面一些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，是让我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要害了周红了，还要害周是和周否，不只是周红，那两个无辜的孩子也要被他害死了。是，是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要这样，他没打算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不起，错了，对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礼群时冷时热满shen是汗了，噙满口水，眼镜hua落，大片烧焦的蚊子在他眼前飞。

        嗡嗡嗡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阵黑一块一阵白一块一阵红一块。

        嗡嗡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还以为你真的犯了病很想去圣伊丽莎白呢，”周红从侧后抱住蜷缩的周礼群，覆盖他，轻拍他，“怎么能去自首呢，我们不去，别怕，有姐姐呢，别怕，有姐姐在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越说越松弛，甚至有些愉悦地闭上了眼睛，单手托着他的脸，周礼群被搂着，像一匹被抽了jin淋了水的锦缎，ruan塌塌地hua下去，无形ti，无意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普通犯人来说，司法jing1神病鉴定可以救他们一命，但是落在白思源的家族手里恰恰相反，他们会想方设法证明你有病，把你送进jing1神病院，然后开始他们的复仇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窝毒蛇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红掰过弟弟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时代，xing别，包括美丽的脸，你吃了太多红利。所以说，你活在象牙塔里，想得不多，好天真呐。

        生活这颗繁复的洋葱，纵然外表会有细微区别，层层剥开，内里并无二致。男人们都是一样地浑dan、一样地自负、一样地擅长制造强盗逻辑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净，端庄，漂亮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多想把你高高举起

        永远脱离不平的地面

        永远高于黄昏，永远高于黑暗

        永远生活在美丽的白天

        终于，她站起来了，一边扎tou发，目光一边在各个房间里巡视，像即将出远门的家庭主妇，在清点行李，检查门窗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她在三楼找到了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礼群最不缺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箱子里装满了飞行，评委证和技术顾问合同，在全国各个高校之间飞来飞去，刚放下谈经费的电话，又得回基金审批的邮件，即使不出差，他也多半是在加班，为了经费与课题上餐桌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，无端邀请他出来吃饭是很难的，你是谁？他不会轻易给面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应酬时，他是节制的、风趣的，不guanzuo东的是谁，餐桌的气氛和节奏放心由他掌控，他不会厚此薄彼，人人都被他照顾得很舒服，人人都对他一见难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总是以一种务虚的口吻聊起，但最后回归论点再次展现出逻辑严密、论据充分的巨大优势。就像填写国家基金项目的课题申报表，天衣无feng，让评委一见，就生出倒欠他一个项目的激动心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旦在学校工作，这辈子就没有痛快毕业的时候，始终是优绩主义说话，无论是个人发展，还是学科建设，指标量化，力争高分，永无休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长袖善舞，滴水不漏地周旋在学院guan理、学术讲座、横向课题、纵向课题等等听起来就目眩神迷的事务中，忙得像一只蜜蜂，一只从来不蜇人的、专门产蜜的、讨人喜欢的勤劳工蜂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家的第一个教授啊，周教授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红打开箱子，空dong的箱ti对着天花板，像一张饥饿的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过来。”她声音不大，也没有什么情绪，介于提供果盘与告知天气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帮我抬他的tui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要把一米七三的男人sai进二十八寸的箱子里，必须要把他折叠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动作里没有仇恨和恐惧，只是荒谬的物理学。周红跪在地上，用膝盖ding住白思源的背，将他的上半shen压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周礼群突然想，这个被折叠了，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尸ti，为什么不是自